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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冈仁波齐》上映了，喜欢者称为“震撼”，不喜欢者评价为一部花了数千万的PPT， 也有人说，这部电影只朝圣道路，却不朝圣信仰本身。 我更加想念阿S，2014年我和朝圣者阿S在大昭寺某茶馆有一番漫长的对话。以下是S的原话录音整理，他是康巴藏区理塘县人，所以记录下来的是方言式的汉语。 阿S，大货车司机，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理塘县人。2014年11月，我们约在大昭寺广场门口相见，他头发蓬乱，额头有一块巨大的黑瘢，这是长期磕头来拉萨留下的痕迹，像是一块勋章。 阿S一共四五次朝圣来西藏，其中有一次磕长头。 2008年，第一次朝圣之后，他获得了久久未来的女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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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从自己屋头磕头来到西藏的话， 自己家的娃娃平安，我们家的老婆那些话，我半句都没说过。 我说的是，不管藏族、汉族、要平安； 灾难那些，水灾、地震各方面灾难， 硬是把大的变成小的，小的变成没有的， 这个世界上那些地位低的人更加要好一点点，平等一点点， 就是一直想——哎呦。” ————阿S
《冈仁波齐》剧照
一、“我们两个这辈子当爸爸妈妈不要想了” “我第一次磕头来，是2008年的样子。” 我今年41岁，6年以前我35岁。 再老婆我们两个坐了18年了，坐了18年再就没有娃娃。 我一辈子的话，当个爸我从来没想过，已经18年了。 有一次，我回来的时候她给我说，她笑嘻嘻地样子，她有个话说的样子。 我说，你有什么话说，她说，说了地话你真的是，不是一般地高兴，那就不是简单的。 再过后咧，她给我说的是，她怀了娃娃。 我说，哎呀，你不要说了，你我两个当爸爸妈妈地不要想了。” 我：你不敢相信是吧？ S：敢相信啥子嘛！已经坐了18年了。 我说我们两个只有这个样子坚持下去， 再我们两个当爸爸妈妈反正这辈子我们两个想地没的。 她说，她真的怀了说地。 再我给她说，你赌个咒嘛，她给我赌了咒。 我真地相信了。唉，我说了你哪个地方去查了。 她说反正我们女的话，就一个月一个月的月经有吧。 她说已经月经没来了两个月没来了，再肚子一点点看出来。 再到医院里头去看了，打B超。我说真的有啊，她说真的， 哎呀，我高兴地，真是，一百万两百万块钱找到的样子硬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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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我们两个明天再去查一下，我说地，你肯定好好地没有查，肯定娃娃不是吧，我明天必须要去查一下，必须要查。
第二天又我把她带到医院去了，找了个熟人，你那个打B超的跟前好好地说一下。 再那个打B超的是个女娃子，她给我说了，小伙子你不要打B超了，肯定有，再看一次你浪费钱。 我说，钱的话三四十块钱，那个不浪费，再给我好好地看一下。 好好地确定一下，各方面都要平安，眼睛反正啥子都有嘛。 第二天又打了一次B超，还是有，再我高兴地不是一般地。 我们两个等时间到了，就在医院里头提前坐了7天样子。 再医院的院长说，你有点疼的话，再跑过来，你这近得很。 我说不行，现在我们老婆有48岁，那个时候她肯定42岁吧。 这个我有点不放心，有点心焦急。 就提前坐了一个星期，再那个娃娃就生下来了。 现在又有个女子，还没有满一岁，9个多月10个月样子，现在有两个娃娃。 大的那个像我的很，那个六岁，叫丁真卓玛，小的叫多吉央宗。
《冈仁波齐》剧照
二趟来的时候，我们开的是拖拉机，一家人来，娃娃和我老婆，我们三个人，路上娃娃就我们车子后头搁； 再就这次第三趟来的时候，我们就是那个农用车。”
《冈仁波齐》剧照
二、功德
快要到拉萨时，阿S看到路边有卖牛的，决定买一些牛献给寺庙，作为功德。 但是牛主人打算卖他高价。 他（牛主人）给我说了，你有良心有的话，这个牛你晓得可怜，多点钱算啥子？ 我说了，今天牛全部我买，但是我有钱的人不是。 你刚刚说了，我们开天龙（大货车）的司机，方向摆过去摆过来，一千块两千块钱找到了。 你错了。 我们这个危不危险，唉，眼睛眨一下地话，车子底下钻去了。 我们一个脚杆子在世界上，一个脚杆子就在外头。 我们白天晚上地跑，你们睡地舒舒服服时候，我们一晚上“咚咚”这个样子跑起在。 我们这个是靠自己的力量吃饭。 那个样子我摆（说）过去摆过来，可能我们朝圣地人十多个二十多人来了。 我说，你们老乡看一下，这个还有一个母牛，一个小牛。 那个母亲“嗯——嗯——嗯”说，那个小的那个在后头“昂——昂——昂”说了。 他们两个以后再也见不到。 我真的哭了，我哭了十多分钟二十分钟，哪个死娃子骗你。 这个牛，只不过说不出话，其他我们一样一样地。 我们这辈子，钱呢钱挣就挣不完。 我反正身上有多少给多少地说了 我们开车子的人，自己生命上危险的很，眼睛眨一下的话，就望外头飞那个样子，那些我清楚，我说地。 然后的话，那个后头有个老妈妈，她脚杆这个样子断了，她搭车看病， 她那个老婆婆，屋头有钱的不是，她说她给五百块钱， 终于，凑齐了钱，买到了牛，S把牛送往寺庙。 寺庙里的阿克（僧人）给我说的是， 再你也没有了解我们庙子，也没有了解我们庙子里头的人， 你千千万万放心。 牛咧，一个母的跟前，两个公的给。 这个，自己死了的话，自己死了 从它生养到老，它自己死了再没得办法。
大刀367 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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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朝圣路
阿S说，他跑过运输，做过虫草生意，甚至还被蒙骗做过传销。 但是都没有发财，命运如此。 我不是给你吹牛皮地，理塘我以前还是可以地，拼打架可以， 拼那些歪东西出名地真地不是，但是还是一点点可以， 二天我们还时间长的很，出门要靠朋友，人就是那个样子。
《冈仁波齐》剧照
但是，我这个思想，做生意也好，开车子啥子，各方面没做过的没得。 但是脑壳上挣钱的命一个没得的话，想法发财，想法有钱， 想法有，还是根本没得啥子。 我就那个样子，机会灾难，小的小的我说不出，肯定五六次样子灾难有嘛。 那个过了的话，我啥子都不想，我屋头吃饱穿饱就对了。 我现在磕头来了三次了，从理塘到西藏。 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们有十九个人，我们君坝的，我们反正一个村子头有十九个家来。 第二次，我的老婆和我的娃娃，我们三个人，还有三个人，开个拖拉机。 这一次的话有八个人，开个车。 再就是的话，我还要想来个两次。 大昭寺那个觉卧佛你晓得嘛，觉卧跟前我已经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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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正做生意也好，开车子也好，我，反正啥子钱挣不到那种人我不是。 但是，最好的就是信教，最好的。 再我回去的话，还是自己娃娃两个有，钱一点有了的话，多多的钱我想了没得。 现在的话我真不是给你两个吹牛皮地，还是做一点好事。 自己有时间的话，磕个头啊，念经啊，那些的话最好，哎呦—— 天天那个样子的话，哪天的话你死了的话， 我们藏族说，人死了的话，你这辈子做啥子坏事的， 我们这个世界上从生下来的位置到死的位置。。。。。（他接了一个电话） 我家里条件说好咧，这个样子不是。 现在的人——哎呦—— 再有钱再那个样子的话更凶的多哦，更复杂了。 还是我们这个样子平凡好一点点，真地好一点点。 我以前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岁的时候，硬是想要个钱啊，硬是那种样子想过。 想过，钱我挣也挣，但是，你这个命运你背的话，这边抓钱，这（像）是个口袋，口袋的底子烂完了。 哎呀，你苦完了，根本你想得没得， 这个样子的话，你一死完的话， 自己（掉到）海水里头去的话，那没得办法。
《冈仁波齐》剧照
阿S带我们看了他的朝圣用车，后厢经过改装，正好能睡7个人，最后一个人露天睡在放平的车厢尾部盖板上。这个盖板平时也不提上去，而是作为小厨房使用。一尊灰蒙蒙的铁炉用铁丝结结实实地捆在上面。车厢内部焊接了一些搁架，放上极少的个人物品，车门边如同贝壳一样，密集地挂着许多木鞋，磨得十分光滑，可能只有半厘米的厚度。这些都是套在手上的木鞋，磕头时双手向前滑动，在前方合十，一次又一次在地面滑动摩擦，没有厚厚的木鞋保护手掌是不行的。木鞋在理塘时就已经做好，用的是最坚固耐磨的青冈木，原先的厚度大约在7到8厘米。 ——你们一路磨掉了几双木鞋？ ——我的样子，八双有。
《冈仁波齐》剧照
阿S的朝圣路
现在，跟随S出发，走上他的朝圣之路和心灵里程： 从理塘草原出发，往往是秋季开始，理塘赛马节结束后，草原开始变冷的季节：
大刀367 摄
经过海子山口（4685米），这座山有两枚明眸的湖泊，被称为海子，山路危险难行，常年积雪。
海子山上——前方的路途像一条巨大的哈达，我是一个卷着哈达而来的少年。天边的云朵白如海螺，我将去往更多吉祥幸福的地方——
经过海子山，经过巴塘之后，渡过金沙江，正式进入道路最艰险、破碎的横断山区。
金沙江
宗巴拉山口（4170米）和拉乌山口（4338米）位于金沙江和澜沧江之间，必须连续翻越，红尘扑扑的山地，康巴人的故土。
拉乌山口
澜沧江，这条浑黄富饶的河流，在下游被称为湄公河，是整个中南半岛的母亲河。
澜沧江河谷——我以前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岁的时候，硬是想要个钱啊，硬是那种样子想过。 觉巴山口（3930米）、东达山口（5008米）、业拉山口（4618米），澜沧江和怒江之间的高山冠冕，这是令许多朝圣者最感痛苦的连续高山。
东达山口
我真的哭了，我哭了十多分钟二十分钟，哪个死娃子骗你。 怒江，愤怒之江，尘土和喧嚣的大河，紫红色的暮色，横断山区的终章。
怒江桥——我就那个样子，机会灾难，小的小的我说不出，肯定五六次样子灾难有嘛。 那个过了的话，我啥子都不想，我屋头吃饱穿饱就对了。 安久拉山口（4325米），从横断山区进入喜马拉雅山区森林带的分割之山，寒冷的水汽和印度洋气流侵袭着朝圣者。
这个世界上那些地位低的人更加要好一点点，平等一点点， 就是一直想——哎呦。 帕隆藏布江，呼啸的江水是朝圣路上可怕的天渊，落石、洪水和滑落曾经是这里的主宰。
帕龙藏布江 翻越色季拉山口（4385），礼拜南迦巴瓦，进入温暖的林芝森林，沿着尼洋河前进。
从色季拉山口远看南迦巴瓦峰——我还要想来个两次，大昭寺那个觉卧佛跟前我已经说了。
尼洋河畔 米拉山口（5013米），进入拉萨的最后神圣门槛。
和老婆我们两个坐了18年了没有娃娃。 我一辈子的话，当个爸爸我从来没想过，已经18年了。
知道有了小娃娃的时候，我高兴地，真是，一百万两百万块钱找到的样子硬是——冯帅摄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原文亦见于《西藏的味道》，杜冬著，人民日报出版社2015年
内容自：-LO2VE理塘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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